Yumi and the Nightmare Painter
由美与梦魇画家
by:Brandon Sanderson(布兰登·桑德森)
第一部分
第三章
梦魇能变幻的形态是非常可怕的。
我现在说的是普通的梦魇,不是那种被画出来的梦魇。恐怖的噩梦——他们化形。他们演变。在清醒的世界遇到这么可怕的东西已经够糟糕了,但凡俗世界中的恐怖是有形的实体。有形的东西可以被理解。有质的东西可以被摧毁。
梦魇是一种流动的恐怖之物。一旦你试图稍微掌控一下它,它立刻就会变化。填满灵魂的角落,就像溢出的水填满地板的裂缝一样。梦魇是一种瘆人心脾的寒意,由心灵创造,以自我惩罚。从这一点来说,梦魇其实就是自虐狂的产物。我们大多数人都足够守中,把那种东西藏匿起来。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在画家的世界里,那些黑暗的部分很容易变成活物。
他站在城市的边缘——沐浴在从身后射来的放射青与电力红双色之中——凝视着汹涌的黑暗。它有实体;它的形变与流动就好似熔化的焦油。
天幕。漆黑一片。
梦魇尚未成型。
列车沿着虹音线开往各地,包括他家现在住的那种小镇,大概几个小时的路程。他知道有其他地方的存在。然而,当望向那无尽的黑暗之时,很难不觉得孤独。
它会远离虹音线。大多数情况都是如此。
他转身在城外的街道上走了一小会儿。在他的右边,那些外层建筑像盾墙一样耸立着,中间夹杂着狭窄的小巷。正如我之前所言,这不算是真正的防御工事。墙无法阻止梦魇;墙只会阻止人们踏出边界。
根据画家的经验,除了他们这些画家没人会来到这里。普通人都呆在室内;即使只向圆内走一条街的距离也会倍感安全。这些人就像他曾经那样生活,努力不去想外面那到底是什么。密集着。澎湃着。凝视着。
这些天来,他的工作就是去面对它。
起初他并没有发现什么——没有那种特别凶猛的梦魇胆敢侵袭城市的迹象。但那些迹象可能很难被察觉。于是画家继续巡视。他被指派的巡逻地是一个楔形区域,从边境向内大概几个街区,但靠近边境的区域是最宽的——也是最有可能出现梦魇侵扰的地方。
在巡视的过程中,他继续想象着自己是某位孤独的勇士,而没有去思考自己实际上是个上了艺术学校的灭虫专家。
他经过了右边的那些顶石画。他不确定这里的画家是怎么想出来这个主意的,但这些天——在巡逻的无聊时刻——他们经常会用城市的外部建筑作练习。正对天幕的墙壁没有窗户。所以他们把它当成诱人的大型画布。
严格来说,这并不算工作的一部分,每一张画都算是某种个人陈述。
他经过了茜的画作,描绘的是一朵盛放的花。黑色的油漆刷在雪白的墙壁上。他自己的那一幅在两栋楼之外。只是一堵白墙,当然如果你仔细看还是能看到那失败的画作在下方向上窥探。他决定再次粉刷一遍。但不是今晚,因为他终于发现了梦魇出没的迹象。
他走近天幕,当然没有触碰它。是的……这里的黑色表面已经被扰乱了。就好像油漆快干的时候被触摸过了,它显得……纷乱,波纹四起。这很难看得出来,因为天幕并不会反射光线,不像是墨水或者焦油那样。但画家经过训练,对此早有准备。
有东西开始从这里的天幕浮出,即将闯入城市。他从他那个大画家袋内取出自己的画笔,像剑一样长的一柄武器。有它在手,他感觉更好了。他把包移到后背,感受着里面的画布与墨水瓶的重量。然后他向城内走去——穿过了那堵已经将他最近一次的失败掩盖的粉刷墙。
他已经尝试了四次。这最后一次比其他几次尝试都走得更远。一幅关于孤星的画,他是在听到一艘船队即将越过黑暗的天穹航行而去的消息之后,才开始画的。一次孤星之旅,科学家们计划用一艘特殊的船只和一对虹音线轨来跨越这不可思议的距离。
在这消息中,画家了解到了某些有趣的信息。和大家曾经以为的相反,这颗行星并不仅仅是天空中的某个光点。望远镜显示它是一颗星球。根据他们最接近的猜测,那里是有其他人居住的。那个地方的光线以某种方式穿透了天幕。
即将远行的消息曾短暂地鼓舞了他。但他已经失去了那种火花,而这幅画作也就无疾而终了。他把画覆盖掉已经多久了?最少一个月了。
在绘画附近的墙角,他找到了蒸腾不息的黑色。那只梦魇从这里经过,把石头刷上墨色,它经过留下的残留物正缓慢地蒸发,将黑色的卷须洒向浓浓的夜色。他预料到它会走这条路;它们几乎总是会选择最直接的方式进入城市。尽管如此,能确定它的路径还是很好的。
画家蹑手蹑脚地向内走,重新进入了双子虹音光的领域。笑声在他右边的某处回响,但梦魇可能没有去那个方向。娱乐区的人们往往会做些睡眠以外的事情。
在那里,他想着,在前方的一个花盆上认出了黑色的丝线。灌木会向着虹音线和它们那营养丰富的光线成长。所以当画家沿着空荡荡的道路行进时,他掠过的两旁那些植物看起来就像在无声地举起手臂敬礼。
下一处痕迹出现在一条小巷附近。一个真实的黑色脚印,黑烟还在蒸腾。它们已经开始演变了,捕捉着人类的思想,从无形的漆黑变为有形的存在。起初只是个模糊的形状,但它已经不再是某个滑行、流动的黑质了,它现在可能已经长出了脚。即便在这种形态下,他们也鲜少留下足印,所以他很庆幸能发现一处痕迹。
他移到了一条更暗的街道上,那里的虹音线掠过头顶,已经变得又细又长。在这阴暗的地方,他想起了第一个独自工作的夜晚。尽管接受了充足的培训,尽管有三位画家为他指导,他还是感觉自己曝光在外,生疏无知——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暴露在了空气之中,他那恐惧的情绪已经快溢出体外。
这些天来,随着经验的积累,那份恐惧已经被很好地分而治之了。不过,他还是用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肩上的包,另一只手举着他的画笔,小心翼翼地前行。在那,墙壁上,有一个手印,手指太长了,看起来像是爪子。是的,它正在变形。它的猎物肯定就在附近。
沿着狭窄的小巷向前,在一堵光秃秃的墙边,他看到了那只梦魇:一个由墨色与阴影组成的形体,大概七英尺高。它造出了长长的手臂,中间有多处弯折,修长的手掌紧贴着墙,手指分开。它的头正穿过石头,向着屋中窥视。
高大的梦魇总是会让他感觉害怕,尤其是它们长出的手指过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中见过这样的形态——深埋在梦中的恐怖形象。他的脚刮擦着石头,那东西听到了,把头缩了回来,一缕不停变换的黑气从他周边升起,就像闷烧的火焰中的余烬。
不过它没有脸。他们从来都没有——除非是有大麻烦的那种情况。相反,他们通常会在头部位置的正面显示出更加凝实的黑暗。那里会滴下黑色的液体。就像眼泪,或者是靠近火焰的蜡滴。
画家立刻提高了他的精神防护,让思绪变得古井无波。这是他接受的第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训练。梦魇和许多以意念为食的掠食者一样,可以感知思想和情绪。它们会寻找最躁动、最强烈的思想来充饥。对平静的思绪是没有太大兴趣的。
那东西又转回身,把头再次探进了墙体之中。这栋建筑没有窗户,这很愚蠢。梦魇是可以完全无视墙体的。把窗户移除,意味着住户们将自己更彻底地困在了房间这所大盒子中,同时滋生了他们的幽闭恐惧症——这让画家们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
画家小心翼翼地开始动作,缓慢地从肩包里取出一块画布——铺在画框上的一块三英尺见方的上好厚布。他把画布放在眼前的地面上。接着拿出了墨水瓶子——黑漆漆,水汪汪。梦魇画家总是会用黑色墨水在白色画布上工作,没有多余的颜色,因为你要的是模仿梦魇的外形。加水墨汁的设计是为了在灰色与黑色中提供精巧的渐变效果。不过现在的画家们已经不再理会这种细微的差别了。
他把画笔蘸上墨水,跪在画布上,然后停住身子,凝视着梦魇。黑暗的气息正在持续不断地从他身上蒸腾出来,它的形状依然很不清晰。这可能只是它来这座城市的第一次或第二次旅行。一只梦魇需要十几次的旅程才能幻化出足够有实质的危险形态——而且它们每次都要回到天幕中去复苏自己,以免被彻底蒸发掉。
从它的外观来看,这一只应该是新手。也许它根本就伤不到他。
也许。
这就是为什么画家的工作显得既如此重要,却又如此可有可无。他们的工作是必要的,但却并不紧迫。只要一只梦魇在它前往城市旅行的前十次左右被发现,它就可以被消除。几乎无一例外。
画家很擅长用这类想法来遏制自己的恐惧。这是训练的一部分——非常务实。一旦他的呼吸平缓下来,他就会试着思考那只梦魇长成什么样子,它的形状如何。假如你选择了某种已经有类似实体存在的形态,并把它画出来,你就会拥有对其更强大的掌控力。他在这方面遇到了困难。或者说,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感受到的阻力比他实际遇到的困难更大。
所以今天他确定了一从小竹林的形状,开始了绘画。那东西毕竟有着骨感的手臂。感觉起来像是某种竹子。
他曾练习绘画过大量的竹竿。实际上,你可以说画家在绘制每个部分的时候都有相当科学的精准度——开始时是一片浓密的小侧影,接着是一条长线。你让画笔在中途停留片刻,这样当你抬起笔的时候就会发现,笔触留下的墨点形成了竹节的末端。你可以一笔画出一根竹子。
这很有效率,这些天以来效率对他来说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他一边画,一边把形状固定在脑海之中——一张强有力的中心图像。和往常一样,这样坚实的想法吸引了那东西的注意力。它迟疑了一下,然后把头从墙上拉出,朝着他的方向转过身来,脸上还在滴着墨汁。
它向着他移动,用它那对手臂行走,那些手臂已经长得更偏向圆形,中间分成几节。
画家还在继续。下笔。润色。用快速翻转的画笔点出叶子,比竹子的主体形状更黑。随着梦魇的接近,它的手臂上也长出了类似的突起。他在图像的底部画上了花盆,那东西也随之缩小身体钻了进去。
这幅画把梦魇抓住了。化形了。所以当梦魇来到他身旁时,形变已经彻底奏效了。
最近,他从未在绘画中迷失过自己。毕竟,他一再叮嘱自己,你有活要干。这活他干得不错。等他完成时,那东西甚至还幻化出了竹子特有的声音——竹竿之间相互敲打的柔和声响,与头顶上方那无处不在的虹音嗡鸣之声和鸣成趣。
他拿起了画笔,把一幅堪称完美的竹叶画留在了画布上,巷子里的那东西也在模仿,竹叶拂过墙壁。然后,随着一声恍如叹息的声响,梦魇消失了。他故意将其完全变形成了某种无害的形状——现在,它被困其中,无法逃回天幕重获力量。相反,就像是被泼在热地板上的水,它直接……蒸发掉了。
很快,巷子里又只剩下画家孤身一人了。他收拾好自己的行当,把完成的画布连同三张未用过的一起放回大画袋之中。接着回到了巡逻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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